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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人們吃飯的時候，夏依依故意挑了芳妮身邊的位置坐下。
“杏兒，你還記得阿福嗎？”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。
芳妮剛伸出去的筷子猛然一抖，差點脫手。
“記得啊，怎麽不記得！”杏兒回道。
“我昨天做夢夢到它了，它還想咬我哩！”夏依依睨視低頭扒飯的芳妮繼續說道：“我跟它說，要再敢咬我，我就去告訴老爺太太扒了它的皮！”
話音一落，芳妮整張臉都要埋進碗裏了，其他的人則笑了起來。
芝蘭打趣道：“瘋丫頭，阿福能聽懂你說的話？”
琴兒接過去嘲諷道：“你當你是大小姐啊，老爺太太管你被狗咬，還管你做夢！”
夏依依呵呵“傻”笑，轉頭看著芳妮，“芳妮姐，你怎麽不吃菜光吃飯啊？”
從後院出來，芳妮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了院子。
三姨太斜靠在貴妃椅上消暑，一頭秀發松散地垂落下來，遮住了半邊俏臉，那露出來的另一半臉寫滿了驚懼。
“她真的是這麽說的？”她瞪著那雙動人的桃花眼問道。
“嗯，她就是這麽說的！”芳妮驚魂未定地點頭，“姐姐，我覺得這個瘋丫頭太邪門了，你說她該不會真的是妖怪變的吧？”
昨天趙二爺才說要收拾瘋丫頭，今天她竟像得到了信似的警告她們，這未免也太詭異了吧！
想起剛才的那一幕，一股寒意便從芳妮的背脊上陡然升起，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“是太邪門了！”三姨太也感覺到全身冰涼，她雙眼發直地喃喃道。
一個呆傻的小丫頭，扔進河裏淹不死，下毒毒不死，現在這邊才剛起念，她那邊竟像能感應到一般！
就算不是妖怪，只怕也不是一般的人！
恐懼像一把刀，猛然插在了三姨太的心頭。她一下從貴妃椅上坐起來，吩咐道：“你趕緊給二爺傳個信，叫他千萬別打什麽主意了，這個瘋丫頭我們惹不起！”
二十一杏兒生日
夏依依也沒弄明白三姨太要謀害瘋丫頭的原因，她只知道她們怕她，既然如此，她就給她們施點壓，免得那些人又想別的壞水來害她。
關於和芳妮說話的那個二爺，夏依依拐彎抹角地向周大娘和虎子他們打聽過，但光憑這麽一個稱呼，很難確定到底是哪一個人。而且，她整天呆在宅子裏，外面的人幾乎一個也不認識，就算他們說的人裏有符合的，她也無法證實是還是不是。
三姨太對夏依依來說不亞於一個定時炸彈，她只能一邊小心防範一邊找機會“拆除”。
二姨太的院子只和廚房隔了一道墻，在廚房裏經常能聽到那邊說話的聲音。
大老爺一家回去後，夏依依聽到二姨太和琴兒抱怨大房狡猾吝嗇，說看著他們送了一大堆東西來，其實不值幾個錢，除去大盒小盒的吃食就只有幾匹布料和幾盒胭脂，胭脂還不是城裏人時興的“天香樓”，布料也是去年的陳貨……
除了抱怨大房，二姨太還在背地裏罵大太太，甚至詛咒沈慕晨早點死。這一點讓夏依依非常不舒服。
仿佛是應驗了二姨太的詛咒，沒過幾天沈慕晨就病倒了。明知他是老毛病，但夏依依還是無比掛心，只恨自己不能替他生病。
時間一天天過去，一晃大半個月沒有見到沈慕晨了。
有天，夏依依正捧著找周文清借來的有關棋藝方面的書，突然腦子裏靈光一現，想到了一個主意。
夏依依挑了個虎子當班的時間，梳洗整齊之後去了沈慕晨的院子。
書房裏，虎子正在磨墨，看到夏依依大吃一驚，“瘋丫頭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沈慕晨剛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，聽到聲音也回過頭來，“有事嗎？”他淡淡地問。
他比生病前更蒼白削瘦了，那身月白色長衫顯得寬了些，薄唇也沒有什麽血色。
夏依依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，捧起那本書遞過去，低聲道：“之前我找周先生借了本書，已經看完了，這段時間一直不見他過來，所以想請大少爺幫忙轉交一下。”
沈慕晨微微訝異，目光隨即落到那本書上，待看清書名後他清亮的眸子立刻靈動起來，“你也喜歡下棋？”
他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，蒼白的臉龐也出現了一絲暖意。
哪是喜歡下棋啊，愛屋及烏罷了！夏依依有些慚愧，“喜……是喜歡，但才剛開始學，不怎麽會。”
說完，她又悄悄擡眼看了看沈慕晨，希望能從他的嘴裏說出“我教你”這樣的話。
然而，沈慕晨只是靜靜盯著她手裏的書，眼底的光卻一點點冷去。
過了一會，他淡然道：“你把書放下吧，等周先生來了我替你還給他。”
“哦。”夏依依有些失望，還想說點什麽，可沈慕晨已經低頭去翻看他手裏的書了。
面前就是書桌，夏依依把書工工整整地放下，又深深看了沈慕晨一眼，終於鼓起勇氣道：“大少爺多保重！”
說完這句話，她連頭也不敢擡，飛快地跑了出去。
瘋丫頭這是怎麽了？虎子覺得莫名其妙，回頭去看沈慕晨，對方的表情竟也和他一樣。
“夏依依啊夏依依，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啊？”夏依依坐在井臺邊懊惱得想撞墻。
好不容易見沈慕晨一面，她既然表現得像個白癡！
還說自己不是瘋丫頭，簡直是把瘋丫頭的臉都給丟盡了！
杏兒伸著懶腰從房間出來，看到夏依依便向她走來，嘴裏問道：“瘋丫頭，你嘟囔著什麽呢？”
“哎！”夏依依嘆了口氣，“杏兒，我是不是很傻啊？”
杏兒揉了揉眼睛，“我剛來的時候覺得你好像有點傻，現在不覺得了。”
她也在井臺邊坐了下來，仰頭看了一眼蔥郁的桂樹樹冠，低聲嘆息道：“明天就是八月初六了呢！”
“啊？”這話題跳躍的幅度有點大，夏依依一時反應不過來。
杏兒垂下腦袋幽幽道：“以前在家，每年生日我娘都會給我做一碗長壽面，現在被賣到這裏，生日也沒什麽可指望的了。”
她的聲音帶著切切的哀傷，聽得人心裏發軟。
夏依依不禁轉頭看去，只見明晃晃的陽光照在她單薄的身子上，她細黃的頭發看起來更稀疏了，發間薄薄的頭皮清晰可見。
“哦，明天是你的生日啊？”夏依依輕聲問。這幾個月的工錢再加上上次沈慕蕊給的，她也攢了幾塊錢了。想了想，她又問道：“你想要什麽？我讓大風哥帶回來給你。”
大風是沈老爺的車夫，天天接送他上下班，所以經常順便幫下人們從城裏帶東西回來。
“我們讓他帶只燒雞回來好不好？明天叫上虎子哥，晚上我們在院子裏吃！”杏兒兩眼發光道。
平時下人們吃的菜裏是沒有肉的，夏依依又不屑於吃沈家的剩菜，因此來了這麽久幾乎沒有吃過肉。杏兒則是因為年紀太小，根本搶不過那些強悍的女人們。提到燒雞兩個人一拍即合，當下便覺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。
吃晚飯的時候，杏兒把大風拉到一邊悄悄跟他說了這事，夏依依主動給錢，除了燒雞還叫他幫忙帶了其他吃食。
第二天入夜之後，杏兒、虎子、夏依依，三個人圍坐到井臺邊，就著月光給杏兒過生日。
雖然沒有香甜的生日蛋糕和香檳美酒，但那只泛著油光和肉香的燒雞對他們來說已是莫大的幸福。特別是那兩個小家夥，一看到金燦燦的燒雞立刻兩眼發光，夏依依來不及矯情也跟著他們一起撕扯起雞肉來。
原生態的雞肉就是香啊！虎子和杏兒吃得滿嘴流油，夏依依也大呼過癮。
三個人正吃著，琴兒從二姨太的院子裏回來了，看到這情景也湊了過來，“你們在開小竈？”
她的目光落在被他們撕扯得剩下一半的燒雞上，喉嚨裏發出吞咽口水的聲音。
“是瘋丫頭讓大風哥買的。”杏兒弱弱地解釋。
“今天是杏兒的生日。”虎子補充道。
這些東西都是自己花錢買的，沒偷沒搶，有什麽好解釋的？夏依依懶得理會，繼續低頭啃手裏的雞翅膀。這雞翅雖然沒法和老媽做的可樂雞翅相提並論，在這裏卻是難得吃到的美味。
杏兒很怕這些大丫頭們，可東西是夏依依買的，看了一眼毫無反應的夏依依，她也只能假裝什麽都不懂。虎子和夏依依一樣討厭平時狐假虎威的琴兒，兩個人很默契地當她是透明的。
琴兒在一旁杵了半天，竟然沒有一個人搭理她，一張臉沈了又沈，最終氣鼓鼓地走了。
可是，她走了不到五分鐘，沈慕正卻大搖大擺地下後來。
他徑直走到三個人身邊，指著井臺上的吃食理直氣壯道：“你們竟敢偷東西！我要去告訴林管家。”
杏兒一聽就緊張起來，第一個起身解釋道：“小少爺，這些是瘋丫頭出錢讓大風哥買回來的，不是偷的。”
夏依依也起身道：“你要不相信明天問大風哥好了。”
“不用明天，”虎子跟著起身，“我哥應該還沒睡，我去叫他過來。”
二十二收拾琴兒
“我管你們是不是買的！”沈慕正說著就抓起那些吃食全扔到了地上，扔完還用腳使勁踩，“我讓你們吃！讓你們吃……”
杏兒和虎子都傻眼了，看著地上才吃了一半的燒雞和還沒來得及吃的糖果點心，兩個人眼裏同時泛起了淚光。
混蛋！夏依依十指緊握，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，她恨不得把沈慕正直接塞進井裏。
“喲，吃不成了？”琴兒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出現，看看地上的吃食，再看看幾張夾雜委屈和怒火的面孔，親親熱熱地拉起沈慕正的手說道：“小少爺，明天還要上學呢，該睡了。”
望著琴兒和沈慕正的身影走進巷子，杏兒終於忍不住哭了，泣不成聲道：“他們怎麽能這樣？”
她的哭聲委屈、酸楚而又不甘。那兩行淚水像小溪，源源不斷地流下來，滑過她的臉頰，流到下巴，再滴落到地上，看得人心都要碎了。
夏依依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，心口卻像被什麽堵住，好半天心情才勉強平靜下來。她拉了拉杏兒纖細的手臂，聲音哽咽地安慰道：“算了，生日年年有，明年再好好過。”
虎子不知什麽時候也攥緊了拳頭，一張小臉被怒火燒得通紅，恨恨道：“是琴兒使的壞！”
當然是琴兒使的壞！夏依依早就想到了。
她討厭沈慕正，卻痛恨琴兒！
……
傍晚時分，虎子瞅著時間差不多了，悄悄往二姨太的院子裏邊扔了個東西。
在男丁的陪同下，沈慕正一臉怒容地回來，一進院子就看到了地上自己的作業本，當下便大聲吼道：“琴兒，你給我死出來！”
琴兒嘴裏應著從屋裏往外走，還沒到門口，沈慕正就沖上去對她拳打腳踢，邊打邊罵道：“你這個沒用的東西，連個書包都收不好，害我今天被先生打手板。”
沈慕正年紀不大，脾氣卻不小，上次那兩腳把夏依依的腿都踢青了，可想而知琴兒這次被打得有多慘。
琴兒既不能還手也不能還口，疼得一張臉都扭曲了，哭著求饒道：“小少爺，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啊？”
“哼！”沈慕正手都打軟了還覺得不解氣，又狠狠踹了兩腳才怒道：“你怎麽幫我收的書包？連我的作業本都沒有放進去。今天先生檢查作業，我交不出來被打了手板！”
說起來就來氣，仿佛掌心還在火辣辣地疼，沈慕正恨不得再給琴兒兩腳，一眼看到二姨太出現在門口，他才不得不住了手。
“怎麽回事？”二姨太柳眉倒豎，冷冷地問道。
“娘，你看看琴兒這個沒用的東西！”不等琴兒開口，沈慕正搶先把從地上撿的作業本拿到二姨太面前，告狀道：“她昨天沒有把我的作業本放進書包裏，害我今天被先生打了手板！”
“小少爺，我放進去了的啊，今天早上還檢查過的。”琴兒捂著胳膊上的掐痕，淚流滿面地嗚咽。
“還敢說你放進去了！這是我剛在地上撿到的，不信你問問大邱。”
大邱是天天接送沈慕正上下學的男丁，剛才也是他送他回的院子。
“……”
夏依依在廚房一字不落地聽完了這出“戲”，然後自告奮勇地去堂屋擦桌子。去堂屋之前，她特意繞到沈慕晨的院門前，和裏面正在聽墻角的虎子對視了一眼，兩個人露出心照不宣的壞笑。
琴兒的這頓打是他們一手策劃的：大邱和虎子他哥——大風關系很好，而且早就看不慣沈慕正刁蠻跋扈的個性。夏依依讓虎子求他在送沈慕正去學堂的路上偷偷拿走了他的作業本，這本作業本拿回來之後放在虎子那裏，到沈慕正放學的時候才故意扔進二姨太的院子裏被他發現。
沈慕正的書包都是由琴兒收拾，作業本又在院子裏找到，他當然以為是琴兒一時疏忽弄丟在家裏。因此，琴兒這頓打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挨下了。
晚上，夏依依、杏兒、虎子三個人又聚到了桂樹下。聽完虎子的描述，杏兒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了，“你們怎麽敢、你們怎麽會想到這個辦法？”她語無倫次道。
“是瘋丫頭想出來的，我只是按她說的做。”虎子望著夏依依樂不可支。
他清澈的眸子裏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崇拜，仿佛把夏依依當成了自己的偶像。
“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”一高興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，夏依依面露得意道。
……
八月十四，沈家大小姐沈慕嫻帶著姑爺回娘家過中秋。
沈慕嫻是去年下半年出的閣，如今已經懷有8個月的身孕。她天生杏眼桃腮，既遺傳了大太太端莊秀麗的容貌，又繼承了沈老爺溫文爾雅的性格，對人溫柔和善，從小就很受大家喜歡。她的夫家姓秦，祖上幾代行醫，在城裏開診所兼藥行。秦姑爺也生得一表人才，性格沈穩忠厚，自從子承父業之後，因為妙手仁心而深受十裏八鄉尊敬愛戴。
秦姑爺對大舅子的身體很上心，不僅給他配了不少藥，進門跟岳父岳母請過安便直奔後院。
“秦姑爺怎麽說？”夏依依攔住從沈慕晨院子裏出來的虎子問。
關於沈慕晨的病情她打聽過很多次，沈家的人諱莫如深，下人們也一知半解，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。
虎子歪著腦袋想了想，“秦姑爺好像說讓大少爺多註意休息，平時不能勞神動怒什麽的。”
“他沒說大少爺是什麽病嗎？”夏依依焦急地問。
雖然她不是醫生，可21世紀的科學畢竟比現在先進了近100年。如果知道沈慕晨得的是什麽病，說不定她的見識能派上點用場。夏依依一直是這麽想的。
虎子搖了搖頭，“沒有。”
哎，還是沒有頭緒！夏依依有些喪氣，繃緊的表情一下垮了下來。
虎子看著她不解地問：“瘋丫頭，你為什麽這麽關心大少爺啊？”
有那麽明顯嗎？夏依依心裏閃過一絲慌亂，面上故作鎮定道：“我哪有很關心大少爺？不過是聽說秦姑爺醫術高明，好奇而已。”
說完她便不再理會對方，徑直回廚房去。
虎子也跟了過來，兩個人走到廚房門口，挨著二姨太院子的墻那邊傳來惱怒的聲音：“給他們就送人參鹿茸，到我們就是紅棗蜜餞，當我們是叫花子嗎？”
“二姨太是在說大少姐和姑爺嗎？”虎子低聲問道。
“要不然還能有誰？”夏依依冷冷道。上次是抱怨大房，這次又是大小姐和姑爺，好像全天下都欠他們似的！
虎子突然想起了什麽，眼珠子一轉，“剛才聽大少爺和姑爺說白家大少爺明天也會過來。”
二十三白初夏來訪
大小姐和姑爺來了，飯菜自然要更豐富，還不到平時做飯的時間，周大娘已經在廚房忙活開來。杏兒在竈堂邊收拾一只放了血的野雞，這是莊子上特意送來給東家過中秋的，一同送過來的還有一只野兔和獐子。
夏依依平時喜歡收集野雞漂亮的羽毛，此刻註意力卻完全不在野雞身上，轉頭沖虎子問道：“白家大少爺？白初夏嗎？”
“白家就一個少爺，除了他還能有誰？”周大娘接過去說道，“上次不是說你打了他麽，明天你躲著他點，萬一他向老爺太太告狀，你少不了要挨罰。”
這是在好心提醒她，夏依依心裏明白，也感激周大娘。可不知道為什麽，她總覺得她和白初夏之間好像有筆賬沒算。
“他明天什麽時候來？”夏依依問道。
杏兒在收拾野雞，她自覺地端起了旁邊的一筐青菜，準備去井臺邊摘。
虎子似乎忘了自己的差事，還跟在夏依依身後。周大娘奇怪地瞅了他一眼，“你不去大少爺房裏侍候跑廚房來做什麽？”
夏依依也反應過來，轉身打趣道：“你跟著我幹嘛？我口袋裏又沒糖。”
杏兒擡起頭來眉眼彎彎道：“虎子哥好像越來越喜歡跟著瘋丫頭了。”
“可不是！”周大娘也笑了，“瘋丫頭好像越來越聰明了，之前都說她腦子不好，我看她是開竅晚，現在才算是開竅了呢！”
夏依依臉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了，背上幾乎要冒出冷汗來：之前杏兒也說過類似的話，他們都發現她不是瘋丫頭了嗎？的確，隨著對這裏日益熟悉了解，她也漸漸放松了警惕，不知不覺就在他們面前露出了自己真實的一面。
她是17歲的正常少女，又來自近百年後，心智自然比杏兒和虎子成熟多了。之前他們三個人中間虎子是主心骨，慢慢的，虎子有什麽事都來跟她說，問她的意思，儼然把她當成了他們的“老大”。
還好周大娘生性純樸，杏兒虎子年紀又還小，他們發現了她的變化也沒有懷疑什麽。
這個時候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適，夏依依假裝沒聽到他們的對話，自顧自地端著青菜去了井臺。
“嘿嘿，我差點忘了，”虎子撓撓後腦勺，窘迫道，“大少爺說一會要洗澡，讓你們多燒點水。”
“這孩子！”周大娘嗔怒地瞪了他一眼，“知道了。你趕緊回去當你的差，一會大少爺要個什麽的還得叫你。”
……
白初夏來的時候夏依依正在後院洗中午用過的蒸籠。鳳丫提著熱水壺興沖沖地跑進來，語氣無比激動道，“白老爺和白家少爺來了！”
來了？！夏依依像只被驚動的小獸，猛然坐直了身子，全部的註意力高度集中起來。
“白少爺來了你激動個什麽？”在後院給沈慕晨洗茶具的芝蘭有心問鳳丫。
是啊，那家夥來不來關她什麽事？夏依依擡眼望去，只見鳳丫面色緋紅，一雙吊稍眼閃閃發光，像著了火似的。
什麽情況啊？發騷了？她不動聲色道。
“白少爺長得多好看啊，看著都讓人臉紅呢！”鳳丫瞇起眼，一副花癡狀。
“呸！”芝蘭啐了一口，笑罵道：“你還真不害臊啊！人家是白家大少爺，長得好不好看有你什麽事？”
“……”
說者無心，聽者有意。想了一晚上也沒想到辦法對付白初夏的夏依依突然眼前一亮，計上心頭。
“芝蘭姐，白少爺應該會去看大少爺吧？”她問道。
“來了肯定是要看的，回回都一樣，說不上幾句話就走了。”芝蘭手裏洗著紫砂茶壺，嘴裏繼續說道：“白少爺性格活潑，咱們大少爺又不愛說話，兩個人說不到一起去。”
“白少爺性格確實好，對誰都笑嘻嘻的，不像咱們大少爺，整天板著一張臉。”鳳丫搶著大聲道，語氣裏充滿了對白家少爺的讚賞。
吃裏扒外的東西！夏依依聽不得誰說沈慕晨的一句壞話，當即便狠狠瞪了她一眼。
芝蘭也反駁道：“咱們大少爺怎麽不好了？你什麽時候見他對人發過火？他只是不愛笑而已！”
可不是！夏依依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，柔聲對芝蘭說道：“芝蘭姐，一會你回大少爺房裏的時候麻煩幫我叫虎子一聲，周大娘剛才交代我跟他說點事。”
“好。”芝蘭爽快地應。
不是說那個混蛋長得好看麽？她就要讓他“好看”！夏依依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。
盡管不知道夏依依到底要做什麽，虎子還是按她的要求向沈慕晨討了張白紙。
夏依依用木炭在紙上畫了個四腳朝天的大烏龜，又吩咐虎子只要白初夏一踏進沈慕晨的院子就立刻通知她。
不到半個小時，虎子便匆匆跑來通風報信了。夏依依拿著塗了漿糊的大烏龜守在沈慕晨的院子門口。
“白少爺，你走啦？”虎子聲音無比洪亮地問。
這是他給夏依依發出的信號。
“嗯，我先去前院了。”白初夏邊往外走邊應道。
夏依依端好空茶盤，看到白初夏出來便從後面撞了上去。
“哎呀，對不起，對不起……”大烏龜神不知鬼不覺地粘在了白初夏的背上，夏依依低著頭假裝抱歉。
“沒事，沒事。”白初夏轉過身來，看到夏依依楞了一下，隨即竟然露出了驚喜的笑容，“是你啊！”
他一雙漆黑的眸子燦若星辰，眉眼彎彎的，揚起的唇角上隱約可見兩個淺淺的酒窩。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張熱情友好的臉。
跟你很熟麽？夏依依可不吃這一套，白了他一眼，轉身就要回後院。
白初夏突然拉住了她，朗聲道：“我上次只是想救你，並不知道你回來會挨打，我……”知道她要挨打難道就讓她去尋死嗎？他自己好像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。
夏依依繼續冷眼看他：要不是這家夥多管閑事，說不定她就回2016了，或者穿越到哪個好人家當了千金小姐也未嘗可知。
明明思前想後過了，也知道自己的遭遇和白初夏扯不上什麽關系，但夏依依心裏就是咽不下那口氣。
二十四捉弄白初夏
見她一言不發，白初夏更窘迫了，很快又換上一副討好的表情，“那個，現在還有人欺負你嗎？要不要我告訴你們大少爺，讓他幫你？”
怎麽會沒有人欺負她！前幾天琴兒才剛欺負過他們呢！夏依依像看白癡一樣盯著白初夏：你不知道我們大少爺身體不好麽？你不知道他不能勞神動怒麽？這種小事還告訴他，你是不盼著他好吧？
鳳丫竟然說這家夥比沈慕晨好，他到底有哪點能比得上沈慕晨的？沈慕晨就是站在那裏也讓人賞心悅目啊，而這個家夥，只會讓人討厭！
沒眼光！不喜歡白初夏，夏依依連帶著把鳳丫也鄙視了一番。
“我要幹活了。”看到前院不斷有人進進出出，她丟下這句話趕緊走開了。
“誒……”白初夏還想說什麽，可夏依依已經不見了蹤影。
到底是怎麽回事，這小丫頭怎麽一回一個樣？上次見她飛揚跋扈像個潑婦，這次怎麽又呆呆傻傻的？
話說她不僅性格大變，連樣子都變了呢，好像比以前好看了，自己差點沒認出她來。
白初夏邊琢磨邊往前院走去，背上的“烏龜”也穩穩相隨。
除了沈家的下人，秦家也派了兩個丫頭來貼身照顧懷孕的沈慕嫻。白初夏經過花園的時候，秦家跟來的丫頭們看到了他背上的“烏龜”，但她們都不認識他，也不好說什麽，個個捂著嘴偷笑。大太太房裏的春桃也看到了，可她素來沈穩，看到也只是一笑而過。
白初夏一直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，完全沒有註意到身後怪異的目光，一路從後院到前院，然後又進花廳陪父親和沈老爺喝茶。花廳裏侍候的鳳丫也看到了，可當著兩位老爺的面她不好直接說，幾次給白初夏使眼色都被他忽視，後來她索性也放棄了。
沈老爺特地留了白家父子在這邊吃飯。
到了飯點，在大太太叮囑下，沈慕晨帶著沈慕正一起上前招呼客人。沈慕正眼睛尖，一進門就看到了白初夏背上的大烏龜，當下止不住大笑起來，“哈哈哈……初夏哥，你背上有只烏龜！”
他年紀小，根本不顧在客人面前要註意儀態，一個勁地指著白初夏的背笑得前俯後仰。
沈慕晨很快也發現了，不等兩位老爺子開口，他便眼疾手快地扯下了白初夏背上的紙，然後悄悄揉成一團捏在了手裏。
之前虎子向他討過一張白紙，他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。
幾個人的目光同時望向失態的沈慕正，沈老爺眼睛一瞪，他瞬間不敢出聲了。
可憐的白初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看看這個，又看看那個，一臉茫然。
幾個人去堂屋吃飯，沈老爺和白老爺走在最前面，走在後面的沈慕正悄悄拉著白初夏道：“初夏哥，剛才你背上被人畫了一只大烏龜，你不知道嗎？”
“啊？”白初夏大驚失色，連忙伸手去摸自己背後，“什麽時候，在哪？”
沈慕晨瞪了沈慕正一眼，過去拍著白初夏的肩膀安撫道，“別聽他瞎說。”
自己家的下人竟然捉弄客人，這事傳出去多丟人！
“我哪裏瞎說了？剛才初夏哥的背上明明粘著一只大烏龜，你還把它撕下來拿在手裏！”沈慕正理直氣壯道。
白初夏仿佛明白了什麽，看了看一臉嚴厲的沈慕晨便不再出聲了。
出門前娘和妹妹親自幫他整理過衣裳，身上不可能粘著什麽沒被發現。去表舅家就喝了一盞茶，也不可能粘上什麽。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沈家粘上的，沈慕晨的表情也說明了這一點。
到底是誰呢？竟敢畫烏龜粘在他背上！
白初夏的思緒飛速轉動，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的腦海：那個叫夏依依的小丫頭！
肯定是她，記恨上次回來挨打的事，所以想報覆他吧？那丫頭上次是何等的飛揚跋扈他記得清清楚楚，難怪這次對他不理不睬，敢情在這等著他呢！
好啊，竟敢捉弄他！白初夏兩頰的酒窩一現，一抹狡黠的笑便浮上了臉龐。
白老爺和沈老爺向來投機，又是在這樣的佳節良辰，自然少不了要推杯換盞。趁著父親喝酒的機會，白初夏從筵席上下來便直奔沈家後院，準備找夏依依討說法。
而這邊沈慕晨早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，虎子也被他叫去問清楚了。
虎子和白初夏幾乎同時出現在夏依依面前。
“大少爺叫我？”知道白初夏來者不善，但沒想到沈慕晨會在這個時候叫她，夏依依一臉震驚地望著虎子，全然不顧找上門來的白初夏。
“這麽巧？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。”白初夏挑了挑唇，“我跟你一起去見你們大少爺吧。”
聽到沈慕晨也找夏依依，白初夏基本上猜到了他的目的。正好他想討個說法，去聽聽對方怎麽說也好。
沈慕晨已經知道她捉弄白初夏的事了？這家夥到底是怎麽跟他告狀的？夏依依恨恨地睨了白初夏一眼，咬了咬唇道：“走吧！”
她的表情像準備英勇就義的烈士，白初夏暗自好笑，他並不想為難夏依依，只是覺得她有趣，想跟她逗逗樂子。
大少爺問起白紙的去向時，虎子就一五一十說了，他根本不知道夏依依把這張紙用來做什麽了，現在看兩個少爺同時找她，他覺得情況好像不妙，隱隱為夏依依感到擔心。
走進沈慕晨院子的那一刻，夏依依心裏還是產生了片刻的膽怯，不是怕他們對付她，是怕被沈慕晨看到她狼狽的樣子。
哎！要麽是臉被打得像個包子；要麽是披頭散發地罰跪，她在他面前好像也沒什麽形象可言了吧！夏依依嘆了口氣，硬著頭皮進了屋。
沈慕晨端坐在書桌後面，那張早已冷下來的俊臉看到白初夏的時候擠出了一絲笑意，“初夏，你也來了？”
“正好我也有事要找這丫頭，所以就跟著過來了。”白初夏愉快地笑，接著走到書桌後面，抱起雙臂靠在了書架上，“你們的事先解決，我不急。”
二十五當面對質
我去，這是要輪番審訊麽？自知理虧的夏依依不敢擡頭，心裏卻七上八下。
這下輪到沈慕晨為難了：他只知道事情是瘋丫頭所為，卻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做，正想叫她過來問清楚原由，沒想到白初夏也跟著來了。這雖然是自己的家事，但確實又與白初夏有關，當著他的面他該怎麽盤問？
想了想，沈慕晨淡淡一笑，“初夏，瘋丫頭是我們家的人，我們的事什麽時候都可以問，還是先說你的事吧。”
“也好。”白初夏明白沈慕晨的顧慮，笑了笑，上前兩步又靠在了書桌的一角，望著夏依依道：“小丫頭，我背上的烏龜是你粘上去的吧？”
夏依依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了，面對兩個少爺的逼問，她多少有點緊張，不自覺地拽了拽衣角，面上卻故作鎮定道：“是我弄的，不關別人的事。”
真正追究起來虎子肯定算她的幫兇，她不希望把他牽扯進來。
沈慕晨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：瘋丫頭是自己家的下人，白初夏是客人，兩個幾乎沒有交集可能的人到底有什麽過節啊？
不知為什麽，夏依依那張倔強的小臉總讓白初夏想笑，忍了忍他才裝作一本正經地繼續問：“你為什麽要這麽做？”
聽到這個問題沈慕晨也不自覺地坐得更直了，一雙平靜的眸子多了幾分期待和考究。
穿越的事不能提，那她還能有什麽理由捉弄白初夏？夏依依眉頭微蹙，想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“你是在記恨上次我把你送回來的事吧？”白初夏抖了抖腿，似笑非笑道。
沈慕晨有點聽不懂了，“上次？發生什麽事了？”
瘋丫頭是沈家買來的丫頭，平時根本不能出門，白初夏說送她回來？她去哪裏了？
“上次啊……”
“沒事，沒事！”
不想跳河的事被捅出來，夏依依本能地打斷沈慕晨的提問，沒想到白初夏竟然跟她同時開口。好在她一著急聲音就大了，一下把白初夏的聲音蓋了過去，對方也及時停下了話頭。
“那個……白少爺，對不起，我下次再也不敢了，這次你就大人大量放過我吧！”還好白初夏沒跟沈慕晨說上次的事，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去圓了。夏依依言辭懇切地哀求道。
沈慕晨被這兩個人弄得一頭霧水，自己家的下人和客人之間好像有什麽秘密，他這個主人倒成了局外人了。他蹙了蹙眉，一雙眼睛疑惑地望著夏依依，只恨不能從她身上看出點什麽來。
自己似乎抓到了這丫頭的小辮子！白初夏眼底的笑意更深了，還添了幾分得意。他站起身，饒有興趣地把夏依依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，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道：“我怎麽知道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？”
上次打他咬他的事沒找她算賬，她竟然還敢捉弄他，這樣的丫頭能保證什麽？他才不相信呢！
“是真的，是真的，我絕對不騙你！”夏依依連連保證。
難道弱雞瘋丫頭上身了麽？怎麽會想出這麽拙劣的辦法來捉弄他？夏依依後悔得想扇死自己。
事已至此，再後悔也沒用了，只能想辦法補救。
夏依依粉唇輕抿，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信誓旦旦地望著白初夏，目光比演《紅燈記》裏的李鐵梅還要堅定。
沈慕晨正要開口解圍，只聽白初夏說道：“餵，小丫頭，你不是很會畫烏龜嗎？古有《百駿圖》，要是你今天能畫出一副《百龜圖》，那我就原諒你。”
what？！一百只烏龜？那得畫到什麽時候？夏依依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了。
沈慕晨雖然跟白初夏並不十分親近，但也算了解他的家世和人品。聽到這話，他立刻明白對方是有心捉弄瘋丫頭。想到瘋丫頭平時的古靈精怪，他不動聲色地勾起了唇畔，準備“坐山觀虎鬥”。
“如果畫不出來的話，”白初夏拂了拂自己嶄新的中山裝，“我娘說這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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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杏兒，你還記得阿福嗎？”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。
芳妮剛伸出去的筷子猛然一抖，差點脫手。
“記得啊，怎麽不記得！”杏兒回道。
“我昨天做夢夢到它了，它還想咬我哩！”夏依依睨視低頭扒飯的芳妮繼續說道：“我跟它說，要再敢咬我，我就去告訴老爺太太扒了它的皮！”
話音一落，芳妮整張臉都要埋進碗裏了，其他的人則笑了起來。
芝蘭打趣道：“瘋丫頭，阿福能聽懂你說的話？”
琴兒接過去嘲諷道：“你當你是大小姐啊，老爺太太管你被狗咬，還管你做夢！”
夏依依呵呵“傻”笑，轉頭看著芳妮，“芳妮姐，你怎麽不吃菜光吃飯啊？”
從後院出來，芳妮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了院子。
三姨太斜靠在貴妃椅上消暑，一頭秀發松散地垂落下來，遮住了半邊俏臉，那露出來的另一半臉寫滿了驚懼。
“她真的是這麽說的？”她瞪著那雙動人的桃花眼問道。
“嗯，她就是這麽說的！”芳妮驚魂未定地點頭，“姐姐，我覺得這個瘋丫頭太邪門了，你說她該不會真的是妖怪變的吧？”
昨天趙二爺才說要收拾瘋丫頭，今天她竟像得到了信似的警告她們，這未免也太詭異了吧！
想起剛才的那一幕，一股寒意便從芳妮的背脊上陡然升起，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“是太邪門了！”三姨太也感覺到全身冰涼，她雙眼發直地喃喃道。
一個呆傻的小丫頭，扔進河裏淹不死，下毒毒不死，現在這邊才剛起念，她那邊竟像能感應到一般！
就算不是妖怪，只怕也不是一般的人！
恐懼像一把刀，猛然插在了三姨太的心頭。她一下從貴妃椅上坐起來，吩咐道：“你趕緊給二爺傳個信，叫他千萬別打什麽主意了，這個瘋丫頭我們惹不起！”
二十一杏兒生日
夏依依也沒弄明白三姨太要謀害瘋丫頭的原因，她只知道她們怕她，既然如此，她就給她們施點壓，免得那些人又想別的壞水來害她。
關於和芳妮說話的那個二爺，夏依依拐彎抹角地向周大娘和虎子他們打聽過，但光憑這麽一個稱呼，很難確定到底是哪一個人。而且，她整天呆在宅子裏，外面的人幾乎一個也不認識，就算他們說的人裏有符合的，她也無法證實是還是不是。
三姨太對夏依依來說不亞於一個定時炸彈，她只能一邊小心防範一邊找機會“拆除”。
二姨太的院子只和廚房隔了一道墻，在廚房裏經常能聽到那邊說話的聲音。
大老爺一家回去後，夏依依聽到二姨太和琴兒抱怨大房狡猾吝嗇，說看著他們送了一大堆東西來，其實不值幾個錢，除去大盒小盒的吃食就只有幾匹布料和幾盒胭脂，胭脂還不是城裏人時興的“天香樓”，布料也是去年的陳貨……
除了抱怨大房，二姨太還在背地裏罵大太太，甚至詛咒沈慕晨早點死。這一點讓夏依依非常不舒服。
仿佛是應驗了二姨太的詛咒，沒過幾天沈慕晨就病倒了。明知他是老毛病，但夏依依還是無比掛心，只恨自己不能替他生病。
時間一天天過去，一晃大半個月沒有見到沈慕晨了。
有天，夏依依正捧著找周文清借來的有關棋藝方面的書，突然腦子裏靈光一現，想到了一個主意。
夏依依挑了個虎子當班的時間，梳洗整齊之後去了沈慕晨的院子。
書房裏，虎子正在磨墨，看到夏依依大吃一驚，“瘋丫頭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沈慕晨剛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，聽到聲音也回過頭來，“有事嗎？”他淡淡地問。
他比生病前更蒼白削瘦了，那身月白色長衫顯得寬了些，薄唇也沒有什麽血色。
夏依依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，捧起那本書遞過去，低聲道：“之前我找周先生借了本書，已經看完了，這段時間一直不見他過來，所以想請大少爺幫忙轉交一下。”
沈慕晨微微訝異，目光隨即落到那本書上，待看清書名後他清亮的眸子立刻靈動起來，“你也喜歡下棋？”
他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，蒼白的臉龐也出現了一絲暖意。
哪是喜歡下棋啊，愛屋及烏罷了！夏依依有些慚愧，“喜……是喜歡，但才剛開始學，不怎麽會。”
說完，她又悄悄擡眼看了看沈慕晨，希望能從他的嘴裏說出“我教你”這樣的話。
然而，沈慕晨只是靜靜盯著她手裏的書，眼底的光卻一點點冷去。
過了一會，他淡然道：“你把書放下吧，等周先生來了我替你還給他。”
“哦。”夏依依有些失望，還想說點什麽，可沈慕晨已經低頭去翻看他手裏的書了。
面前就是書桌，夏依依把書工工整整地放下，又深深看了沈慕晨一眼，終於鼓起勇氣道：“大少爺多保重！”
說完這句話，她連頭也不敢擡，飛快地跑了出去。
瘋丫頭這是怎麽了？虎子覺得莫名其妙，回頭去看沈慕晨，對方的表情竟也和他一樣。
“夏依依啊夏依依，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啊？”夏依依坐在井臺邊懊惱得想撞墻。
好不容易見沈慕晨一面，她既然表現得像個白癡！
還說自己不是瘋丫頭，簡直是把瘋丫頭的臉都給丟盡了！
杏兒伸著懶腰從房間出來，看到夏依依便向她走來，嘴裏問道：“瘋丫頭，你嘟囔著什麽呢？”
“哎！”夏依依嘆了口氣，“杏兒，我是不是很傻啊？”
杏兒揉了揉眼睛，“我剛來的時候覺得你好像有點傻，現在不覺得了。”
她也在井臺邊坐了下來，仰頭看了一眼蔥郁的桂樹樹冠，低聲嘆息道：“明天就是八月初六了呢！”
“啊？”這話題跳躍的幅度有點大，夏依依一時反應不過來。
杏兒垂下腦袋幽幽道：“以前在家，每年生日我娘都會給我做一碗長壽面，現在被賣到這裏，生日也沒什麽可指望的了。”
她的聲音帶著切切的哀傷，聽得人心裏發軟。
夏依依不禁轉頭看去，只見明晃晃的陽光照在她單薄的身子上，她細黃的頭發看起來更稀疏了，發間薄薄的頭皮清晰可見。
“哦，明天是你的生日啊？”夏依依輕聲問。這幾個月的工錢再加上上次沈慕蕊給的，她也攢了幾塊錢了。想了想，她又問道：“你想要什麽？我讓大風哥帶回來給你。”
大風是沈老爺的車夫，天天接送他上下班，所以經常順便幫下人們從城裏帶東西回來。
“我們讓他帶只燒雞回來好不好？明天叫上虎子哥，晚上我們在院子裏吃！”杏兒兩眼發光道。
平時下人們吃的菜裏是沒有肉的，夏依依又不屑於吃沈家的剩菜，因此來了這麽久幾乎沒有吃過肉。杏兒則是因為年紀太小，根本搶不過那些強悍的女人們。提到燒雞兩個人一拍即合，當下便覺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。
吃晚飯的時候，杏兒把大風拉到一邊悄悄跟他說了這事，夏依依主動給錢，除了燒雞還叫他幫忙帶了其他吃食。
第二天入夜之後，杏兒、虎子、夏依依，三個人圍坐到井臺邊，就著月光給杏兒過生日。
雖然沒有香甜的生日蛋糕和香檳美酒，但那只泛著油光和肉香的燒雞對他們來說已是莫大的幸福。特別是那兩個小家夥，一看到金燦燦的燒雞立刻兩眼發光，夏依依來不及矯情也跟著他們一起撕扯起雞肉來。
原生態的雞肉就是香啊！虎子和杏兒吃得滿嘴流油，夏依依也大呼過癮。
三個人正吃著，琴兒從二姨太的院子裏回來了，看到這情景也湊了過來，“你們在開小竈？”
她的目光落在被他們撕扯得剩下一半的燒雞上，喉嚨裏發出吞咽口水的聲音。
“是瘋丫頭讓大風哥買的。”杏兒弱弱地解釋。
“今天是杏兒的生日。”虎子補充道。
這些東西都是自己花錢買的，沒偷沒搶，有什麽好解釋的？夏依依懶得理會，繼續低頭啃手裏的雞翅膀。這雞翅雖然沒法和老媽做的可樂雞翅相提並論，在這裏卻是難得吃到的美味。
杏兒很怕這些大丫頭們，可東西是夏依依買的，看了一眼毫無反應的夏依依，她也只能假裝什麽都不懂。虎子和夏依依一樣討厭平時狐假虎威的琴兒，兩個人很默契地當她是透明的。
琴兒在一旁杵了半天，竟然沒有一個人搭理她，一張臉沈了又沈，最終氣鼓鼓地走了。
可是，她走了不到五分鐘，沈慕正卻大搖大擺地下後來。
他徑直走到三個人身邊，指著井臺上的吃食理直氣壯道：“你們竟敢偷東西！我要去告訴林管家。”
杏兒一聽就緊張起來，第一個起身解釋道：“小少爺，這些是瘋丫頭出錢讓大風哥買回來的，不是偷的。”
夏依依也起身道：“你要不相信明天問大風哥好了。”
“不用明天，”虎子跟著起身，“我哥應該還沒睡，我去叫他過來。”
二十二收拾琴兒
“我管你們是不是買的！”沈慕正說著就抓起那些吃食全扔到了地上，扔完還用腳使勁踩，“我讓你們吃！讓你們吃……”
杏兒和虎子都傻眼了，看著地上才吃了一半的燒雞和還沒來得及吃的糖果點心，兩個人眼裏同時泛起了淚光。
混蛋！夏依依十指緊握，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，她恨不得把沈慕正直接塞進井裏。
“喲，吃不成了？”琴兒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出現，看看地上的吃食，再看看幾張夾雜委屈和怒火的面孔，親親熱熱地拉起沈慕正的手說道：“小少爺，明天還要上學呢，該睡了。”
望著琴兒和沈慕正的身影走進巷子，杏兒終於忍不住哭了，泣不成聲道：“他們怎麽能這樣？”
她的哭聲委屈、酸楚而又不甘。那兩行淚水像小溪，源源不斷地流下來，滑過她的臉頰，流到下巴，再滴落到地上，看得人心都要碎了。
夏依依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，心口卻像被什麽堵住，好半天心情才勉強平靜下來。她拉了拉杏兒纖細的手臂，聲音哽咽地安慰道：“算了，生日年年有，明年再好好過。”
虎子不知什麽時候也攥緊了拳頭，一張小臉被怒火燒得通紅，恨恨道：“是琴兒使的壞！”
當然是琴兒使的壞！夏依依早就想到了。
她討厭沈慕正，卻痛恨琴兒！
……
傍晚時分，虎子瞅著時間差不多了，悄悄往二姨太的院子裏邊扔了個東西。
在男丁的陪同下，沈慕正一臉怒容地回來，一進院子就看到了地上自己的作業本，當下便大聲吼道：“琴兒，你給我死出來！”
琴兒嘴裏應著從屋裏往外走，還沒到門口，沈慕正就沖上去對她拳打腳踢，邊打邊罵道：“你這個沒用的東西，連個書包都收不好，害我今天被先生打手板。”
沈慕正年紀不大，脾氣卻不小，上次那兩腳把夏依依的腿都踢青了，可想而知琴兒這次被打得有多慘。
琴兒既不能還手也不能還口，疼得一張臉都扭曲了，哭著求饒道：“小少爺，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啊？”
“哼！”沈慕正手都打軟了還覺得不解氣，又狠狠踹了兩腳才怒道：“你怎麽幫我收的書包？連我的作業本都沒有放進去。今天先生檢查作業，我交不出來被打了手板！”
說起來就來氣，仿佛掌心還在火辣辣地疼，沈慕正恨不得再給琴兒兩腳，一眼看到二姨太出現在門口，他才不得不住了手。
“怎麽回事？”二姨太柳眉倒豎，冷冷地問道。
“娘，你看看琴兒這個沒用的東西！”不等琴兒開口，沈慕正搶先把從地上撿的作業本拿到二姨太面前，告狀道：“她昨天沒有把我的作業本放進書包裏，害我今天被先生打了手板！”
“小少爺，我放進去了的啊，今天早上還檢查過的。”琴兒捂著胳膊上的掐痕，淚流滿面地嗚咽。
“還敢說你放進去了！這是我剛在地上撿到的，不信你問問大邱。”
大邱是天天接送沈慕正上下學的男丁，剛才也是他送他回的院子。
“……”
夏依依在廚房一字不落地聽完了這出“戲”，然後自告奮勇地去堂屋擦桌子。去堂屋之前，她特意繞到沈慕晨的院門前，和裏面正在聽墻角的虎子對視了一眼，兩個人露出心照不宣的壞笑。
琴兒的這頓打是他們一手策劃的：大邱和虎子他哥——大風關系很好，而且早就看不慣沈慕正刁蠻跋扈的個性。夏依依讓虎子求他在送沈慕正去學堂的路上偷偷拿走了他的作業本，這本作業本拿回來之後放在虎子那裏，到沈慕正放學的時候才故意扔進二姨太的院子裏被他發現。
沈慕正的書包都是由琴兒收拾，作業本又在院子裏找到，他當然以為是琴兒一時疏忽弄丟在家裏。因此，琴兒這頓打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挨下了。
晚上，夏依依、杏兒、虎子三個人又聚到了桂樹下。聽完虎子的描述，杏兒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了，“你們怎麽敢、你們怎麽會想到這個辦法？”她語無倫次道。
“是瘋丫頭想出來的，我只是按她說的做。”虎子望著夏依依樂不可支。
他清澈的眸子裏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崇拜，仿佛把夏依依當成了自己的偶像。
“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”一高興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，夏依依面露得意道。
……
八月十四，沈家大小姐沈慕嫻帶著姑爺回娘家過中秋。
沈慕嫻是去年下半年出的閣，如今已經懷有8個月的身孕。她天生杏眼桃腮，既遺傳了大太太端莊秀麗的容貌，又繼承了沈老爺溫文爾雅的性格，對人溫柔和善，從小就很受大家喜歡。她的夫家姓秦，祖上幾代行醫，在城裏開診所兼藥行。秦姑爺也生得一表人才，性格沈穩忠厚，自從子承父業之後，因為妙手仁心而深受十裏八鄉尊敬愛戴。
秦姑爺對大舅子的身體很上心，不僅給他配了不少藥，進門跟岳父岳母請過安便直奔後院。
“秦姑爺怎麽說？”夏依依攔住從沈慕晨院子裏出來的虎子問。
關於沈慕晨的病情她打聽過很多次，沈家的人諱莫如深，下人們也一知半解，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。
虎子歪著腦袋想了想，“秦姑爺好像說讓大少爺多註意休息，平時不能勞神動怒什麽的。”
“他沒說大少爺是什麽病嗎？”夏依依焦急地問。
雖然她不是醫生，可21世紀的科學畢竟比現在先進了近100年。如果知道沈慕晨得的是什麽病，說不定她的見識能派上點用場。夏依依一直是這麽想的。
虎子搖了搖頭，“沒有。”
哎，還是沒有頭緒！夏依依有些喪氣，繃緊的表情一下垮了下來。
虎子看著她不解地問：“瘋丫頭，你為什麽這麽關心大少爺啊？”
有那麽明顯嗎？夏依依心裏閃過一絲慌亂，面上故作鎮定道：“我哪有很關心大少爺？不過是聽說秦姑爺醫術高明，好奇而已。”
說完她便不再理會對方，徑直回廚房去。
虎子也跟了過來，兩個人走到廚房門口，挨著二姨太院子的墻那邊傳來惱怒的聲音：“給他們就送人參鹿茸，到我們就是紅棗蜜餞，當我們是叫花子嗎？”
“二姨太是在說大少姐和姑爺嗎？”虎子低聲問道。
“要不然還能有誰？”夏依依冷冷道。上次是抱怨大房，這次又是大小姐和姑爺，好像全天下都欠他們似的！
虎子突然想起了什麽，眼珠子一轉，“剛才聽大少爺和姑爺說白家大少爺明天也會過來。”
二十三白初夏來訪
大小姐和姑爺來了，飯菜自然要更豐富，還不到平時做飯的時間，周大娘已經在廚房忙活開來。杏兒在竈堂邊收拾一只放了血的野雞，這是莊子上特意送來給東家過中秋的，一同送過來的還有一只野兔和獐子。
夏依依平時喜歡收集野雞漂亮的羽毛，此刻註意力卻完全不在野雞身上，轉頭沖虎子問道：“白家大少爺？白初夏嗎？”
“白家就一個少爺，除了他還能有誰？”周大娘接過去說道，“上次不是說你打了他麽，明天你躲著他點，萬一他向老爺太太告狀，你少不了要挨罰。”
這是在好心提醒她，夏依依心裏明白，也感激周大娘。可不知道為什麽，她總覺得她和白初夏之間好像有筆賬沒算。
“他明天什麽時候來？”夏依依問道。
杏兒在收拾野雞，她自覺地端起了旁邊的一筐青菜，準備去井臺邊摘。
虎子似乎忘了自己的差事，還跟在夏依依身後。周大娘奇怪地瞅了他一眼，“你不去大少爺房裏侍候跑廚房來做什麽？”
夏依依也反應過來，轉身打趣道：“你跟著我幹嘛？我口袋裏又沒糖。”
杏兒擡起頭來眉眼彎彎道：“虎子哥好像越來越喜歡跟著瘋丫頭了。”
“可不是！”周大娘也笑了，“瘋丫頭好像越來越聰明了，之前都說她腦子不好，我看她是開竅晚，現在才算是開竅了呢！”
夏依依臉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了，背上幾乎要冒出冷汗來：之前杏兒也說過類似的話，他們都發現她不是瘋丫頭了嗎？的確，隨著對這裏日益熟悉了解，她也漸漸放松了警惕，不知不覺就在他們面前露出了自己真實的一面。
她是17歲的正常少女，又來自近百年後，心智自然比杏兒和虎子成熟多了。之前他們三個人中間虎子是主心骨，慢慢的，虎子有什麽事都來跟她說，問她的意思，儼然把她當成了他們的“老大”。
還好周大娘生性純樸，杏兒虎子年紀又還小，他們發現了她的變化也沒有懷疑什麽。
這個時候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適，夏依依假裝沒聽到他們的對話，自顧自地端著青菜去了井臺。
“嘿嘿，我差點忘了，”虎子撓撓後腦勺，窘迫道，“大少爺說一會要洗澡，讓你們多燒點水。”
“這孩子！”周大娘嗔怒地瞪了他一眼，“知道了。你趕緊回去當你的差，一會大少爺要個什麽的還得叫你。”
……
白初夏來的時候夏依依正在後院洗中午用過的蒸籠。鳳丫提著熱水壺興沖沖地跑進來，語氣無比激動道，“白老爺和白家少爺來了！”
來了？！夏依依像只被驚動的小獸，猛然坐直了身子，全部的註意力高度集中起來。
“白少爺來了你激動個什麽？”在後院給沈慕晨洗茶具的芝蘭有心問鳳丫。
是啊，那家夥來不來關她什麽事？夏依依擡眼望去，只見鳳丫面色緋紅，一雙吊稍眼閃閃發光，像著了火似的。
什麽情況啊？發騷了？她不動聲色道。
“白少爺長得多好看啊，看著都讓人臉紅呢！”鳳丫瞇起眼，一副花癡狀。
“呸！”芝蘭啐了一口，笑罵道：“你還真不害臊啊！人家是白家大少爺，長得好不好看有你什麽事？”
“……”
說者無心，聽者有意。想了一晚上也沒想到辦法對付白初夏的夏依依突然眼前一亮，計上心頭。
“芝蘭姐，白少爺應該會去看大少爺吧？”她問道。
“來了肯定是要看的，回回都一樣，說不上幾句話就走了。”芝蘭手裏洗著紫砂茶壺，嘴裏繼續說道：“白少爺性格活潑，咱們大少爺又不愛說話，兩個人說不到一起去。”
“白少爺性格確實好，對誰都笑嘻嘻的，不像咱們大少爺，整天板著一張臉。”鳳丫搶著大聲道，語氣裏充滿了對白家少爺的讚賞。
吃裏扒外的東西！夏依依聽不得誰說沈慕晨的一句壞話，當即便狠狠瞪了她一眼。
芝蘭也反駁道：“咱們大少爺怎麽不好了？你什麽時候見他對人發過火？他只是不愛笑而已！”
可不是！夏依依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，柔聲對芝蘭說道：“芝蘭姐，一會你回大少爺房裏的時候麻煩幫我叫虎子一聲，周大娘剛才交代我跟他說點事。”
“好。”芝蘭爽快地應。
不是說那個混蛋長得好看麽？她就要讓他“好看”！夏依依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。
盡管不知道夏依依到底要做什麽，虎子還是按她的要求向沈慕晨討了張白紙。
夏依依用木炭在紙上畫了個四腳朝天的大烏龜，又吩咐虎子只要白初夏一踏進沈慕晨的院子就立刻通知她。
不到半個小時，虎子便匆匆跑來通風報信了。夏依依拿著塗了漿糊的大烏龜守在沈慕晨的院子門口。
“白少爺，你走啦？”虎子聲音無比洪亮地問。
這是他給夏依依發出的信號。
“嗯，我先去前院了。”白初夏邊往外走邊應道。
夏依依端好空茶盤，看到白初夏出來便從後面撞了上去。
“哎呀，對不起，對不起……”大烏龜神不知鬼不覺地粘在了白初夏的背上，夏依依低著頭假裝抱歉。
“沒事，沒事。”白初夏轉過身來，看到夏依依楞了一下，隨即竟然露出了驚喜的笑容，“是你啊！”
他一雙漆黑的眸子燦若星辰，眉眼彎彎的，揚起的唇角上隱約可見兩個淺淺的酒窩。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張熱情友好的臉。
跟你很熟麽？夏依依可不吃這一套，白了他一眼，轉身就要回後院。
白初夏突然拉住了她，朗聲道：“我上次只是想救你，並不知道你回來會挨打，我……”知道她要挨打難道就讓她去尋死嗎？他自己好像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。
夏依依繼續冷眼看他：要不是這家夥多管閑事，說不定她就回2016了，或者穿越到哪個好人家當了千金小姐也未嘗可知。
明明思前想後過了，也知道自己的遭遇和白初夏扯不上什麽關系，但夏依依心裏就是咽不下那口氣。
二十四捉弄白初夏
見她一言不發，白初夏更窘迫了，很快又換上一副討好的表情，“那個，現在還有人欺負你嗎？要不要我告訴你們大少爺，讓他幫你？”
怎麽會沒有人欺負她！前幾天琴兒才剛欺負過他們呢！夏依依像看白癡一樣盯著白初夏：你不知道我們大少爺身體不好麽？你不知道他不能勞神動怒麽？這種小事還告訴他，你是不盼著他好吧？
鳳丫竟然說這家夥比沈慕晨好，他到底有哪點能比得上沈慕晨的？沈慕晨就是站在那裏也讓人賞心悅目啊，而這個家夥，只會讓人討厭！
沒眼光！不喜歡白初夏，夏依依連帶著把鳳丫也鄙視了一番。
“我要幹活了。”看到前院不斷有人進進出出，她丟下這句話趕緊走開了。
“誒……”白初夏還想說什麽，可夏依依已經不見了蹤影。
到底是怎麽回事，這小丫頭怎麽一回一個樣？上次見她飛揚跋扈像個潑婦，這次怎麽又呆呆傻傻的？
話說她不僅性格大變，連樣子都變了呢，好像比以前好看了，自己差點沒認出她來。
白初夏邊琢磨邊往前院走去，背上的“烏龜”也穩穩相隨。
除了沈家的下人，秦家也派了兩個丫頭來貼身照顧懷孕的沈慕嫻。白初夏經過花園的時候，秦家跟來的丫頭們看到了他背上的“烏龜”，但她們都不認識他，也不好說什麽，個個捂著嘴偷笑。大太太房裏的春桃也看到了，可她素來沈穩，看到也只是一笑而過。
白初夏一直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，完全沒有註意到身後怪異的目光，一路從後院到前院，然後又進花廳陪父親和沈老爺喝茶。花廳裏侍候的鳳丫也看到了，可當著兩位老爺的面她不好直接說，幾次給白初夏使眼色都被他忽視，後來她索性也放棄了。
沈老爺特地留了白家父子在這邊吃飯。
到了飯點，在大太太叮囑下，沈慕晨帶著沈慕正一起上前招呼客人。沈慕正眼睛尖，一進門就看到了白初夏背上的大烏龜，當下止不住大笑起來，“哈哈哈……初夏哥，你背上有只烏龜！”
他年紀小，根本不顧在客人面前要註意儀態，一個勁地指著白初夏的背笑得前俯後仰。
沈慕晨很快也發現了，不等兩位老爺子開口，他便眼疾手快地扯下了白初夏背上的紙，然後悄悄揉成一團捏在了手裏。
之前虎子向他討過一張白紙，他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。
幾個人的目光同時望向失態的沈慕正，沈老爺眼睛一瞪，他瞬間不敢出聲了。
可憐的白初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看看這個，又看看那個，一臉茫然。
幾個人去堂屋吃飯，沈老爺和白老爺走在最前面，走在後面的沈慕正悄悄拉著白初夏道：“初夏哥，剛才你背上被人畫了一只大烏龜，你不知道嗎？”
“啊？”白初夏大驚失色，連忙伸手去摸自己背後，“什麽時候，在哪？”
沈慕晨瞪了沈慕正一眼，過去拍著白初夏的肩膀安撫道，“別聽他瞎說。”
自己家的下人竟然捉弄客人，這事傳出去多丟人！
“我哪裏瞎說了？剛才初夏哥的背上明明粘著一只大烏龜，你還把它撕下來拿在手裏！”沈慕正理直氣壯道。
白初夏仿佛明白了什麽，看了看一臉嚴厲的沈慕晨便不再出聲了。
出門前娘和妹妹親自幫他整理過衣裳，身上不可能粘著什麽沒被發現。去表舅家就喝了一盞茶，也不可能粘上什麽。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沈家粘上的，沈慕晨的表情也說明了這一點。
到底是誰呢？竟敢畫烏龜粘在他背上！
白初夏的思緒飛速轉動，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的腦海：那個叫夏依依的小丫頭！
肯定是她，記恨上次回來挨打的事，所以想報覆他吧？那丫頭上次是何等的飛揚跋扈他記得清清楚楚，難怪這次對他不理不睬，敢情在這等著他呢！
好啊，竟敢捉弄他！白初夏兩頰的酒窩一現，一抹狡黠的笑便浮上了臉龐。
白老爺和沈老爺向來投機，又是在這樣的佳節良辰，自然少不了要推杯換盞。趁著父親喝酒的機會，白初夏從筵席上下來便直奔沈家後院，準備找夏依依討說法。
而這邊沈慕晨早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，虎子也被他叫去問清楚了。
虎子和白初夏幾乎同時出現在夏依依面前。
“大少爺叫我？”知道白初夏來者不善，但沒想到沈慕晨會在這個時候叫她，夏依依一臉震驚地望著虎子，全然不顧找上門來的白初夏。
“這麽巧？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。”白初夏挑了挑唇，“我跟你一起去見你們大少爺吧。”
聽到沈慕晨也找夏依依，白初夏基本上猜到了他的目的。正好他想討個說法，去聽聽對方怎麽說也好。
沈慕晨已經知道她捉弄白初夏的事了？這家夥到底是怎麽跟他告狀的？夏依依恨恨地睨了白初夏一眼，咬了咬唇道：“走吧！”
她的表情像準備英勇就義的烈士，白初夏暗自好笑，他並不想為難夏依依，只是覺得她有趣，想跟她逗逗樂子。
大少爺問起白紙的去向時，虎子就一五一十說了，他根本不知道夏依依把這張紙用來做什麽了，現在看兩個少爺同時找她，他覺得情況好像不妙，隱隱為夏依依感到擔心。
走進沈慕晨院子的那一刻，夏依依心裏還是產生了片刻的膽怯，不是怕他們對付她，是怕被沈慕晨看到她狼狽的樣子。
哎！要麽是臉被打得像個包子；要麽是披頭散發地罰跪，她在他面前好像也沒什麽形象可言了吧！夏依依嘆了口氣，硬著頭皮進了屋。
沈慕晨端坐在書桌後面，那張早已冷下來的俊臉看到白初夏的時候擠出了一絲笑意，“初夏，你也來了？”
“正好我也有事要找這丫頭，所以就跟著過來了。”白初夏愉快地笑，接著走到書桌後面，抱起雙臂靠在了書架上，“你們的事先解決，我不急。”
二十五當面對質
我去，這是要輪番審訊麽？自知理虧的夏依依不敢擡頭，心裏卻七上八下。
這下輪到沈慕晨為難了：他只知道事情是瘋丫頭所為，卻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做，正想叫她過來問清楚原由，沒想到白初夏也跟著來了。這雖然是自己的家事，但確實又與白初夏有關，當著他的面他該怎麽盤問？
想了想，沈慕晨淡淡一笑，“初夏，瘋丫頭是我們家的人，我們的事什麽時候都可以問，還是先說你的事吧。”
“也好。”白初夏明白沈慕晨的顧慮，笑了笑，上前兩步又靠在了書桌的一角，望著夏依依道：“小丫頭，我背上的烏龜是你粘上去的吧？”
夏依依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了，面對兩個少爺的逼問，她多少有點緊張，不自覺地拽了拽衣角，面上卻故作鎮定道：“是我弄的，不關別人的事。”
真正追究起來虎子肯定算她的幫兇，她不希望把他牽扯進來。
沈慕晨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：瘋丫頭是自己家的下人，白初夏是客人，兩個幾乎沒有交集可能的人到底有什麽過節啊？
不知為什麽，夏依依那張倔強的小臉總讓白初夏想笑，忍了忍他才裝作一本正經地繼續問：“你為什麽要這麽做？”
聽到這個問題沈慕晨也不自覺地坐得更直了，一雙平靜的眸子多了幾分期待和考究。
穿越的事不能提，那她還能有什麽理由捉弄白初夏？夏依依眉頭微蹙，想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“你是在記恨上次我把你送回來的事吧？”白初夏抖了抖腿，似笑非笑道。
沈慕晨有點聽不懂了，“上次？發生什麽事了？”
瘋丫頭是沈家買來的丫頭，平時根本不能出門，白初夏說送她回來？她去哪裏了？
“上次啊……”
“沒事，沒事！”
不想跳河的事被捅出來，夏依依本能地打斷沈慕晨的提問，沒想到白初夏竟然跟她同時開口。好在她一著急聲音就大了，一下把白初夏的聲音蓋了過去，對方也及時停下了話頭。
“那個……白少爺，對不起，我下次再也不敢了，這次你就大人大量放過我吧！”還好白初夏沒跟沈慕晨說上次的事，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去圓了。夏依依言辭懇切地哀求道。
沈慕晨被這兩個人弄得一頭霧水，自己家的下人和客人之間好像有什麽秘密，他這個主人倒成了局外人了。他蹙了蹙眉，一雙眼睛疑惑地望著夏依依，只恨不能從她身上看出點什麽來。
自己似乎抓到了這丫頭的小辮子！白初夏眼底的笑意更深了，還添了幾分得意。他站起身，饒有興趣地把夏依依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，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道：“我怎麽知道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？”
上次打他咬他的事沒找她算賬，她竟然還敢捉弄他，這樣的丫頭能保證什麽？他才不相信呢！
“是真的，是真的，我絕對不騙你！”夏依依連連保證。
難道弱雞瘋丫頭上身了麽？怎麽會想出這麽拙劣的辦法來捉弄他？夏依依後悔得想扇死自己。
事已至此，再後悔也沒用了，只能想辦法補救。
夏依依粉唇輕抿，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信誓旦旦地望著白初夏，目光比演《紅燈記》裏的李鐵梅還要堅定。
沈慕晨正要開口解圍，只聽白初夏說道：“餵，小丫頭，你不是很會畫烏龜嗎？古有《百駿圖》，要是你今天能畫出一副《百龜圖》，那我就原諒你。”
what？！一百只烏龜？那得畫到什麽時候？夏依依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了。
沈慕晨雖然跟白初夏並不十分親近，但也算了解他的家世和人品。聽到這話，他立刻明白對方是有心捉弄瘋丫頭。想到瘋丫頭平時的古靈精怪，他不動聲色地勾起了唇畔，準備“坐山觀虎鬥”。
“如果畫不出來的話，”白初夏拂了拂自己嶄新的中山裝，“我娘說這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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